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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山 [Parksborn/虫绿]

01
Peter Parker前脚刚下英国飞美国的飞机,后脚就赶着去另一个候机大厅,去找他预订好的旅行团报道。
那是上个月,作为学校大三去到大洋彼岸交换生的Peter在经历完兵荒马乱的期末周后,在宿舍浏览旅行网站,相中的一个北欧七日游的小团。
身在异国的Peter不是那种可以忍受自己独自旅游,或者愿意与两三个不熟络的朋友一起旅游的类型。
Peter拖着行李箱在偌大的机场里兜兜转转,终于发现了等候在海关的寥寥十人左右便是他的同行者。只是导游还迟迟不现身。
距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,有人脸上显露出了不快的神情。
然后一个戴着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墨镜的年轻男子小跑过来,包裹着他瘦削身体的风衣鼓成好笑的形状,手上捏着的蓝色小旗子表示了他导游的身份。有些出乎Peter的意料,因为从之前网站提供的导游信息看,他本以为会是个年龄比眼前这位要略长的女性。
“各位久等了实在抱歉啊,因为Felicia Hardy小姐几小时前突然生病住院了,临时调我过来。”年轻男子的声音格外柔和,像是记忆中的某个清晨,焦黄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。
导游摘下墨镜,露出纤细且骨节分明的少年般的手,一边说道:“自我介绍下,我叫Harry,Harry Osborn……”
Peter在很小的时候打碎过一整套玻璃杯,为此被他的叔叔Ben Parker训了一顿。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这是闯了天大的祸,所以那通透的晶体碎在地上的尖叫声他一直记得。
那声音此刻就回响在他耳边。
于是这位Osborn导游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字,Peter都没有听进去。

02
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人生的既定路线,一般情况下它们就像行星的运行轨道一样稳定:旋转,前行,环绕,永不接触,至死方休。
但在浩渺的宇宙中,总会有那么几颗星球,由于某些不可抗拒的力量或命运,碰撞到一起。将自身燃烧殆尽,也算不枉在这说不清维度的概念里走过一遭。
Peter Parker的童年时代,生活本不会给他太多考虑偏离轨道的机会。他在每天同一时刻被闹钟从硬梆梆的床上喊醒,高高兴兴地吃早餐,搭校车去学校,然后在每天同一时刻恋恋不舍地放下故事书,关灯睡觉,等待着第二天一模一样的生活的到来。
只是在每晚临近几分钟熄灯的时候,Peter会想到他,这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。吊在他正上方的明晃晃的苍白色灯管,仿佛投影出那个经常坐在操场边缘的富家小少爷清瘦的背影,金色的发梢泛起若隐若现的光晕。
注意到这个上下学都乘私家车的小少爷不是一件难事,比如他从不在学校吃食堂,比如他经常缺席体育课,比如不论是同学老师都悄悄议论他。所以Peter很快知道了他的名字。Harry Osborn。
日子就像一小股泉水向前流淌着,直到有一天,Harry消失在了这个小小的校园中。有人说他出了事故,也有人说他离开了这个国家。在Peter的小世界里,这两个选项都指向同一种结果,那就是他再也见不到Harry了。
Peter闭上眼,Harry的身形也随即被黑暗吞没。
当他再次睁开的时候,灯已经被梅姨关了。
他本以为会是一片光亮,但黑暗终究是黑暗。

03
似乎他一瞬间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,像个准备交代错误的小孩子,如鲠在喉。他只是楞楞地看着Harry穿梭在这不到十人的小团体中核对着名字,时而背对着他,时而又让Peter将他的侧脸看得真真切切。恍惚间时光倒回到了那个秋日,偶尔对足球失去注意力的Peter会对坐在操场看台边缘的Harry望的出神。奇怪,只是一个人的一个剖面,却能在他人记忆里保留如此长的时间。许许多多的细节,由于睡觉时的挤压而偏向左边的头发,微微翘起的衬衫领口,晃动的双腿以及在那擦拭得光亮的皮鞋上随之流转的光影。
他转向他了。Peter刚准备开口,没料到却被抢先了一步。
“Peter Parker?”每当遇到情绪波动,Harry的眼睛便会眯起来,弯成月牙状。
“你怎么不来跟我打招呼诶!你肯定是最晚报名的,你名字在最底下。”
Peter有点懵。
“——你记得我?”
Harry没有直接回答,一把将几张介绍单和机票塞到他手里。“你是一个人吗?我们可以在飞机上坐在一起——找个好心的旅客换一下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一下子说一串话接不上气似的。“Peter,我当然认识你啦,喜欢踢球的那个。我们还一起上过课呢。好巧喔,真的,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呢。”
Harry急匆匆地快步走到前面去领队。Peter感觉自己好蠢,一句都接不上话。他看着走在前面的Harry,只感觉对方的每一步都恰好踩在他心跳的节拍上。
每次坐飞机,Peter都会不禁感慨人类的渺小,所以他干脆直接睡过去。但这一次,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吞了几粒安眠药也不会睡着了。
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和Harry再次相见。
他们在这段飞行前半小时都在聊彼此这近十年来的生活。Harry读了语言专业,学会了足足三门外语,然后向学校提交了退学申请,半年内踏遍了欧洲和南美,后来应聘成功了导游。Peter没问他这样做的原因。理智告诉他应该问,但他没有。Harry还展示了他的旅行日志,每一页都贴了照片有他拍的风景和途中结识的旅客的合影,每张图都配了几句文字。
“酷的啊。”这是Peter做出的唯一评价。
接下来面露倦容的Harry戴上了眼罩。Peter扭头看向舱外,连绵无尽的云层缓缓地向后移动,像是某种巨大的生物在天空中飞翔。
Peter想起他们曾经为数不多的对话的其中一次。在盛夏的艳阳的烘烤下草皮散发出奇异的香味,空气弥漫着慵懒缱绻,时间像橡皮糖一样无限延伸。自告奋勇去捡球的Peter离那个天天坐在操场边缘的小少爷又近了一些。
“嘿。”
那是Peter第一次听他开口。
Harry微微牵扯嘴角,笑容像掠过夏日苍穹的雀鸟。“Peter,对吗?我们是一个实验小组的——你知道,化学课。”他比了个拿试管的手势。
Peter忘了自己是如何回答的。好在十米是一个不长不短的距离,足以让Harry看不见他微微泛红的脸颊。
这种少年间的感情难以言喻,薄如一缕寡淡的雾,不可捉摸,难以窥见,却又始终不曾散去。
Peter看了看坐在旁边睡得歪了头的Harry,他的下颌骨仿佛是经过精确计算后切割的艺术品。
Peter很希望飞机可以飞得慢一些,再慢一些。

04
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大男孩。Peter一直很向往北欧。靠近北极的寒冷国度,安静而富有冷冰冰的梦幻感,异国的旅人注定无法真正了解它。
这正是Harry带给他的感觉。
他友好,闪耀,却也有时黯淡脆弱得令人心疼。但Harry看不见隐藏在光亮背后的是什么,他直觉自己不会想知道——至少不会想要去接受。
停驻在瑞典的时候,他们有幸看到了极光。那是大自然难以言喻的美,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的色彩,悬在夜空,Peter一瞬间没缘由地想要流泪。
“好美。”Harry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,“我们能看见一次就觉得自己好幸运。可当地人时常能看呢。也有人一辈子都看不到。”
他的语气流露着伤感。
回旅馆后的Harry咳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。当Peter走进卫生间发现他正在擦拭洗手台的血迹时,这个问题终于不再被视而不见。Peter知道了有关Harry最大的秘密。
从出生就被确诊的遗传病,让Harry注定无法撑过二十五岁。医院,药品,和假条填满了他的人生。
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夜,在瑞典,Peter终于明了为什么Harry时常缺席体育活动,为什么他无法在学校午餐。他将泪眼朦胧的少年拉入怀中,他的手臂能清晰的触碰到Harry的锁骨,他的胸口能感觉到Harry的左侧第三根肋骨下的的跳动,那是鲜活恣意的生命伴随着的有力的起伏。Peter无法想象它将会停止,很快。
挪威,奥普兰郡。
Harry穿着厚厚的羽绒服,用抖动的声音介绍说格利特峰,北欧最高的山峰。Peter只感觉牙齿都冷得打颤。白雪覆盖着的山峰传达出一种肃敬感。
回到巴士上,Harry对Peter说起他小时候曾在夏天到过这里的经历,并一直想知道它在严冬里的样子。
“我感觉它好孤独,因为没有人去倾听它的故事,只知道它的存在,然后迈着冻僵的腿一心想赶快离开。”
Peter有些歉疚,因为他刚刚也是这样的。
“我每年冬天都给它写信。挺傻的,对吧?给一座山写信。我不知道那些信被寄往哪里,或者干脆被当作不存在地址处理掉,又或者邮局将它们退回来后被我父亲藏起来。但我在很小的时候笃定它一定能收到。能收到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的问候,也许它就能感觉到不那么冷了。只是我怕我不在之后,没人给它寄信了,格利特峰又变回孤独。”

05
很多年之后,Peter Parker总会在一年中最冷的一天裹上大衣出门。他的妻子询问他的去处,Peter总是只回答简单的两个字,“寄信”。
“先生,您确定这是您要寄的地址吗?”窗口后面的年轻小姐疑惑地看了看信封上排列整齐的一行字母。
“是的,我确信能送到。”
好奇的小姐忍不住问道:“啊,您是要寄给远方的朋友吗?”
Peter笃定地点了点头,“是很重要的人。我想告诉他,也许现在他觉得很孤单很寒冷,但我们很快会再见面。”
Peter走出邮局后,年轻的小姐转向隔壁窗口的同事。“你说的去年那个奇怪的人就是他吧?”
“嗯,是不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地址?”
“收信人格利特峰,地址格利特峰,奥普兰郡,挪威。”她照着信封上的地址念了一遍,“真的挺奇怪的,原来会有人给一座山寄信。”

「所爱隔山海,山海不可平。」

2016/02/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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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标题灵感来源于陈粒-性空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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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-02-05